4月22日，噩耗传来。中银（南昌）律师事务所合伙人律师涂小鹏不幸去世，年仅25岁。
事发一个月前（3月25日），北京市金杜律师事务所上海分所的黄朝玮律师猝死家中，年仅29岁。去年9月，北京大成（上海）律师事务所合伙人王越律师，因突发疾病去世，年仅39岁。同年5月，辽宁瀛沈律师事务所发布讣告，该所女律师陈宣辰因病去世，年仅30岁……
一条条沉重的消息背后，是一个个年轻生命的戛然而止，是多少个家庭的陡然破碎，而对行业内千千万万的律师同仁而言，这些无法承受的生命之重反映了行业的辛酸及律师的生存窘境。
律新社注意到，大多数青年律师，特别是从业不久的实习律师与专职律师，都还面临着艰难的执业困境与突出的生存问题。尤其是在后疫情时代，经济大地震也对他们的业务案源产生了直接影响。青年律师的生存状况究竟有多难？如何在突围的同时保住健康的底线？猝死低龄化亮起的红灯让行业意识到了什么？再次提醒行业深思。
01
95后的合伙人
据公开资料显示，在2017年12月11日成文的江西省司法厅关于准予陈清华等326名律师执业的决定中，涂小鹏律师的名字赫然在列。
来源：http://www.jiangxi.gov.cn/art/2017/12/11/art_5078_332023.html
仅用了三年不到的时间，出生于1995年的涂小鹏即完成了从正式执业到晋升合伙人的快速升级。因其业务能力精湛，中银南昌方面称，涂小鹏律师的离世，是对中银律师事务所的重大损失。回看涂小鹏从南昌大学法本至正式执业的寥寥数年，他不仅顺利完成学业、通过了法考、进入中银南昌实习耕耘，期间还参与编著了由清华大学出版社出版的法律专家案例与事务指导丛书《旅游纠纷案例与实务》《民间借贷纠纷案例与实务》，两册分别于2017年、2018年出版。为了更快地成为独当一面的律师，他很拼命。
而就在噩耗发生的十几天前，我们还能在江西当地的拆迁纠纷新闻中看到涂小鹏律师接受采访的身影。
这短暂的世事变幻，更叫人悲从中来。可能直到死神按下门铃的前一刻，涂小鹏都还在做着工作计划，计划里有约见客户的某时、接受媒体采访法律问题的某刻、又或是即将与家人渡过的难得空闲……没了，都没了。浙江煜华律师事务所律师黄瑞军在微博上感叹道，我们的身体和健康能负担得起追求正义道路上的颠簸和压力吗？
工作三年方入行，苦干五年能温饱，坚持八年奔小康。
“三五八定律”揭示了律师是一个需要积累、需要沉淀的职业。年轻律师刚出道背负着几乎无法承受的生存压力，60%的年轻律师熬不过“出道”的前三年。即便熬过了，前五年也只能勉强“养活自己”，而在这五年内，基本上是在“挨饿”，在“挨饿”的过程中，有很多年轻人坚守不住了，纷纷放弃或者转行。
相比很多从业三年后仍在大par团队里当小螺丝钉的青年律师，涂小鹏的晋升路堪称火速，一片大好前途。但是速度背后，是点燃身体本钱后的成倍付出。
2231个投票律师中，84%的律师工作超过8个小时；有18%的律师甚至每天工作超过12个小时；88%的律师周末需要加班，有约10%的人周末加班超过12个小时，工作量巨大；近80%的律师很少花时间在锻炼身体上，其中24%的律师几乎没时间锻炼；34%的律师对锻炼并不热衷，就算有时间，也只想好好休息下；只有21%的律师会为了劳逸结合而每天尽量抽出时间去锻炼。《民主与法制》周刊总编辑刘桂明曾这样形容律师，“美”是表面现象，“阔”是纯属误会，“烦”是社会舆论，“难”是执业环境。“美”的背后是律师加班加点的学习积累，是律师挑灯夜战的工作准备，是忍辱负重的坚持耐受，乃至身体的透支和生命的付出；“阔”的背后是律师东奔西走、南来北往的生命透支，是律师事务所各种税费、办公经费不断增加的管理压力；“烦”的内涵则透露出律师定位不明、地位不高的制度设计缺陷和司法体制职能不清、权力配置的不科学、不理性；而“难”的实质则是律师制度边缘化、律师职业大众化、律师管理模糊化在今日中国的写照和反映。（相关链接：律师为什么会自杀？| 附律师生存状态调查报告）
02
青年律师“生死局”
“你看我从事的是高危职业，请加倍关爱我。
跟青年律师聊起“猝死”相关的话题，哀叹之余往往也只能用自嘲的幽默聊以慰藉。
律新社了解到，虽然越来越多的律师事务所开始重视对青年律师的培养，许多律师不到30岁，从业经验已经十分丰富。但从整体而言，大多数青年律师，特别是从业不久的实习律师与专职律师，都还面临着艰难的执业困境与突出的生存问题，现状令人堪忧。2019年3月7日，司法部公布的《2018年度律师、基层法律服务工作统计分析》显示，2017至2018两年时间，律师人数新增30%。过往38年的时间，律师人数才到32万，但仅仅不到三年，就增长了10万。而根据司法部近日公布的《2020年3月授予法律职业资格人员名单》，2019年度报名法律职业资格考试客观题的考生超过60万，最终10万人取得了法律职业资格。
现实就是，有大批的新律师涌入了中国的法律服务市场。
行业涌入新鲜血液，意味着会有更多人参与竞争，当然这对行业的整体发展是好事。但对于每一位具体的青年律师来说，却意味着极大的挑战。加之这次疫情给经济按下了“暂停”键。企业没有了收入，大多处于水深火热之中。
此外，律师行业里还有一个“二八定律”：20%的人掌握了80%的业务。20%—30%的律师占了70%—80%的全国律师年总收入。对大多数青年律师而言，往往是在追逐着那剩下的20%业务，僧多粥少是常态。伴随着更多新律师入场，前浪若想不死在沙滩上，只有逼迫自己努力努力更努力。
在危机和紧迫的倒逼下，猝死低龄化开始成为一种现象。而那些撑到八年以上的律师，通常也都吃了很多常人所难以承受的苦——却因为职业原因，还需要一脸的光鲜，心理压力难以得到释放。内忧外患，恐怕也是造成律师职业频频英年早逝的重要原因。后疫情时代，青年律师如何在突围的同时守住健康的底线，将成为今后的题中之义。
对此，湖北巨天律师事务所品牌运营部主任、国家二级心理咨询师赵辉律师建议
在积极应对疫情带来的挑战时，青年律师需要思考此次疫情对未来行业格局的影响，学会用商业思维来武装和升级认知，从而打造差异化的竞争优势。（相关链接：疫情过后，青年律师应该如何突围？）
《法律先生》主编彭帅则建议
青年律师可以根据市场需求去设计法律服务。如果此刻青年律师们能够抱团，以科技、以全新的模式来建立一个崭新的团队，这对大家来说可能是一个历史的大机遇。一个案子挣多少钱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你可以从某个产业、或者很多个案子中挣多少钱，这是一个团体需要解决的问题。
他认为，青年律师的优势没有发挥，是最大的缺憾。很多行业里90后都是管理岗主力军，但法律行业很少，除了归因于法律行业体制外，还因为被传统的偏见或者别的因素带进了死胡同。“改变注定失败，但我们需要变革。”
03
律师猝死能算工伤吗？
昨天（4月23日），针对涂小鹏律师不幸逝世的消息，江西省高级人民法院的公众号刊载了一篇文章，涉及内容从心梗之类的突发疾病越来越年轻化现象，延伸到“法律上的哪些情形属于工伤？”这一问题。
那么律师发生猝死在何种情况下可以适用《工伤保险条例》第十四条、十五条？如何判断律师与律所之间是否形成劳动关系？
日前，一份判决书显示，浙江律师王某将自己所在的律所告上法庭，理由是该律所未按照合同约定支付劳动报酬，且没有依法与原告签订无固定期限劳动合同。案件争议的焦点在于原、被告之间是否形成劳动关系。结论是否定的。
根据我国目前律师行业实际情况，对律师可划分为合伙人律师、提成律师和授薪律师三种类别。律师与律所劳动关系认定与律师的性质有着紧密的联系。
上海高院2009年颁布的《关于适用<劳动合同法>若干问题的意见》（沪高法[2009]73号）第一条第一款规定：“律师事务所中专职从事行政事务或勤杂工作的劳动者、在律师事务所从事法律事务并领取固定工资或底薪的劳动者，与律师事务所之间就劳动报酬等事项产生的纠纷，属于劳动争议，按照劳动争议的有关规定处理。其他涉及律师事务所与律师之间因合伙利益的分配方式及具体利益分配等问题产生的纠纷，属于民事纠纷，适用相关民事法律处理。”
上海瀛泰律师事务所高级合伙人夏利群律师指出
根据上海高院的这一规定，不难看出上海高院只将律所中授薪人员认定为劳动关系的适格主体，并将劳动关系认定的依据以劳动者的授薪与否作为区分标准。而从目前的司法判例和劳动关系认定理论，律所的性质、形式以及出资主体对劳动关系认定不具有关联性。
（相关链接：最新判决解读：律师与律所间为何无劳动关系？）
但认定律师和律所劳动关系的标准是否仅考虑收入性质？律师仅以提成性质收入，即被认定与律所之间不存在劳动关系，是否缺乏一定的合理性？其他因素包括管理与被管理关系、社保关系等是否也应当作为考虑因素？
夏利群律师认为，律师收入性质并不是认定劳动关系的主要因素，但它却是人格从属性和经济从属性的重要表现。但如果出现个别案例，比如律师收入性质为提成，不具备固定工资或底薪的性质，但该律师必须服从律所指派的任务，且相关收入主要来源于律所提供案源的律师费提成，则一般不应简单地认为不构成劳动关系，仍应从从属性角度分析法律关系。
死亡不是生命的终点，遗忘才是。
那些倒在勤恳打拼之路上的律师，我们不可忘却。他们带来的警示意义能让行业走得更远。
犹记得2017年元宵节前，锦天城的一位青年律师突然离世，东北来沪，非常勤奋，却因一个小病走了。
斯伟江律师为此写下《悼念一个年青律师的辞世》，我们借其中一段告诉青年律师，不要急，慢慢来。
“我唯一能呼吁的是，年青律师，调整自己的价值观，重新衡量着世界，而不是随波逐流，与世浮沉。我们在追求有形的财富、名声过程中，必须找准坐标。先有价值体系，然后，才能来看这世界，这样就不会整天被这些世界瞩目的金钱、名声、美色所引诱。年青律师，不要急，慢慢来，你们的时候还没有到，你们要珍惜所有的，其中，最重要的，是找到最好的价值观。我愿年青人，不急不慢，安心现有，努力向前，关爱家人和自己，重视伦理，有心于法律援助，救助穷人，退后一步，眺望彼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