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话段祺华律师：“双循环”发展格局中，中国涉外律师的机遇和挑战
“这是最好的时代，也是最坏的时代”，英国作家狄更斯曾经对工业革命后所处时代的描述，同样也适用于当今时代。
中美贸易战以来，特别是新冠肺炎疫情发生后，我国发展逆风逆水的外部环境日益增多，但经济全球化的潮流不可阻挡，国际经济合作仍大有可为，中国与“一带一路”相关国家的经贸合作依然是趋势。
新形势下，中国涉外律师面临更多发展机遇和挑战。今年两会期间，习近平总书记强调，要“逐步形成以国内大循环为主体、国内国际双循环相互促进的新发展格局，培育新形势下我国参与国际合作和竞争新优势”。在召开的十三届全国政协第34次双周协商座谈会上，中共中央政治局常委、全国政协主席汪洋强调，当今世界正经历百年未有之大变局，中国日益走近世界舞台中央，这是一个需要也一定能够产生大批高素质涉外法律服务人才的时代。中国律所和律师如何更好地融入“双循环”发展格局中？作为中国最早“走出去”的涉外强所之一，段和段律师事务所（以下简称“段和段”）27年来积极适应全球化发展步伐，走出了一条独具特色的国际化发展之路。近日，律新社走进段和段对话律所创始合伙人段祺华律师，一起探寻新发展格局下的中国涉外法律服务的机遇和挑战。
段祺华
段和段创始合伙人
段和段首席管理合伙人
今年2月，段祺华律师和团队在加拿大不列颠哥伦比亚省最高法院（就是审理孟晚舟案的法院）代理一起关于某中国知名导演投资的电影制作公司在加拿大的融资项目纠纷案。用了4个多月的时间与委托人及加拿大律师开会、研究案情及出席庭审，最终成功为委托人挽回数百万加元的损失。受疫情管制，段祺华律师被“困”在国外，直到今年7月才顺利回到国内。在海外这段时间，他见证了国际形势的动荡以及外部环境的不确定性，对中国企业“走出去”和中国涉外法律服务的发展有了更加深刻的思考。当前，中美关系局势紧张，特朗普政府上台以来对于中国的打压可谓不遗余力，从贸易战一路打到科技战。新冠疫情发生后，全球产业链和供应链出现了一些变化和调整，个别西方大国甚至在图谋全球产业链和供应链的“去中国化”。“现在的国际局势很严峻，包括美国在内的很多国家声称要和中国‘脱钩’。”谈起当前中国发展形势，段祺华律师毅然说道：“中国唯一的法宝就是扩大开放，和世界更深入的融合在一起，让其他国家与中国‘脱钩’的代价升高。因此，国内国际‘双循环’的提法是很恰当的。”作为中国最早一批涉外律师，段祺华律师自90年代创办段和段以来就专注于涉外法律服务，27年来，段和段从最早为外资企业进入中国提供法律服务到伴随着中国企业“走出去”，不断参与到国内国际大循环中，见证了改革开放以来中国经济的飞速发展。段祺华律师形容当下国家面临的困难局势，与1992年其刚从美国留学归国创所时颇为相似，并不断强调，我国经济持续快速发展的一个重要动力就是对外开放。他依然看好海外投资法律服务市场，并鼓励中国律师应该参与到国内国际双循环相互促进的新发展格局中，助力中国企业更好地“走出去”和外国企业更多地“引进来”，使国内市场和国际市场更好联通。相关数据统计显示，2020年上半年不少外资企业仍持续扩大在华投资，投资额1亿美元以上的外资大项目达到320个。《2019年度中国对外直接投资统计公报》显示， 2019年末，中国境内投资者在“一带一路”沿线国家设立境外企业1.1万家，当年实现直接投资186.9亿美元。商务部最新数据显示，2020年前8个月，中国企业对“一带一路”沿线国家非金融类直接投资118亿美元，同比增长31.5%。
段和段塔什干办公室开业剪彩
可以预见，未来中国企业通过“一带一路”走出去的步伐不会停滞，境外企业来华投资的规模不会缩减，对涉外法律服务的需求也将逐渐增大。律新社观察到，近几年，中国律所的国际化步伐显然加快。截至2019年底，中国律师事务所在境外设立分支机构共154家，共办理各类法律事务6万多件。与此同时，越来越多的中国律所布局“一带一路”法律服务，并开启发展加速度。作为中国涉外强所，段和段目前已先后在美国西雅图、纽约、日本名古屋、柬埔寨金边、西班牙马德里等地设立境外办公室。2019年，基于乌兹别克斯坦良好的发展前景和 “一带一路“中亚布局的考虑，在段和段重庆办公室的努力下，段和段在乌兹别克斯坦塔什干设立了当地第一家中资律师事务所，这标志着段和段全球战略在中亚地区落地。我国企业参与到国内国际大循环中，对外直接投资会遇到诸如国家安全审查、高劳工标准和工会的问题，知识产权方面以及美国的长臂管辖和第三国引渡等法律风险问题。涉外律师如何为“走出去”的中国企业保驾护航？“中国企业加入国际大循环主要有两条路径，一是贸易，二是投资。但目前，中国企业在贸易上遭遇了贸易战，在投资上遭遇了国家安全审查。中国律师要做的，就是保护好企业家的财产安全和人身安全。” 段祺华律师特别提到，中国企业“走出去”尤其须警惕“美国陷阱”。对于今年中美贸易科技战，段祺华律师高度关注。“我认为要在法律上彻底推翻美国对Tiktok、微信、华为等中国投资企业在国家安全审查的否决理由比较困难。因为从法律上来说，它就是不透明的，是所谓的‘暗箱操作’。”段祺华律师进一步解释道，美国的国家安全审查委员会由十几个部门组成，在进行国家安全审查时，它甚至可以在不给出理由的情况下否定企业的投资和兼并方案。在历史上已经发生过多次这种否定的案例。
而相比之下，我国虽然已经设立了国家安全审查，但过去仅依赖一个国务院通知，法律层次低又缺乏常设的执行机构，因而多年来执行力比较弱。新的“外商投资法”实施后，希望这方面的工作可以迅速加强和完善。在担任全国政协委员期间，段祺华律师曾就如何完善国家安全审查制度提出了“制定外商投资国家安全审查法律，为安全审查提供法律依据”“组建常设性安全审查机构，加强其操作性”“以CFIUS审查范围为参照扩大安全审查范围”“通过常规工作提早组织报复清单”等四个方面的建议。“对于中国企业来说，还有一大风险是企业家人身安全问题。” 谈及企业家“走出去”的法律风险时，段祺华律师进一步补充道。2018年，孟晚舟在加拿大被捕使得美国的“长臂管辖权”成为国内外关注的焦点。在段祺华律师看来，从预防的角度分析，国内法律实务界对美国域外法权、长臂管辖法和美国引渡区等相关法律研究得不够深入。在美国已经起诉的情况下，国内律师团由于缺乏美国引渡区的相关经验，未能及时发出预警，提醒孟晚舟不能前往加拿大。事实上，多年来，美国与100多个国家和地区有引渡条约。在美国引渡区内，被起诉的企业和个人面临的被捕风险与在美国境内几乎相等。九十年代的美国电影《勇闯夺命岛》中，海军陆战队的法兰克将军知道这个要害，在要求美国政府支付1亿美元赎金时还附加了一个条件，用一架飞机把他和他的部下送到一个美国引渡区之外的地方。而在办案实践中，段祺华律师十多年前代理美国爱宝公司在国内起诉湖南神力公司的知识产权侵权案时，就已经遇到了类似的情况。美国爱宝公司在中国起诉的同时也在美国法院提出了诉讼。神力公司提出与美方进行和解谈判，并拒绝去美国。但是神力公司的律师虽然意识到了去美国的危险，却完全不了解美国引渡区的风险，错误地提出去英国进行谈判。结果，神力公司董事长袁宏伟到达伦敦机场时，便被英国警方拘捕，因为美国在其到达伦敦前就向英国提出了引渡袁宏伟并为此目的对袁宏伟实行临时逮捕的请求，而我们对爱宝在美国提起的逮捕请求不知情。“律师不是等到下雨了才来帮当事人收衣服，律师要做的是先给当事人送伞，要给出预防性的警示。中国律师一定要充分熟悉了解国际法律，这是涉外律师的基本素养。” 谈起法律业务时，段祺华律师的激情一如当年。事实上，当中国律师参与到国际大循环中时，最大的价值与功能不仅是服务本身，更重要是体现新时代中国律师的使命与担当，为国际法律服务市场建设与发展贡献中国律师智慧。
作为孔子学院总部的常年法律顾问，20多年来，段和段一直致力于为孔子学院提供合作协议内容的协商和谈判、相关规章制度的制定等法律服务，保障孔子学院的顺利建设和运营，为全球有兴趣学习中文、了解中华文化的人群提供一个专业的学习和交流的平台。并在争议发生时，积极地依据合作协议的相关约定保护孔子学院的权益。中国在海外设立的孔子学院是中国传播传统文化的一种方式，然而，近年来，一些国家用捏造的“学术渗透论”来污蔑孔子学院。今年疫情期间，针对一些国家提出要关闭孔子学院的无理要求，段和段律师迅速为孔子学院提供专业的法律意见，在遵守当地国家法律的前提下，有理有据的通过法律途径对抗那些恶意的外界因素。段祺华律师认为，新发展格局下，中国律师责任更重大，只有不断提升涉外法律服务水平，拓展国际化视野，了解不同文化和司法背景差异，才能提高国际市场竞争力。纵观当下，虽然有越来越多的中国律所通过在海外开设分所、与当地外资律所合作或加入国际律师联盟等来提高涉外法律服务水平。但高端涉外法律服务人才依旧稀缺，中国律师的国际地位还不太高，在海外的法律市场上与当地的老牌律所竞争业务仍缺乏优势。段祺华律师呼吁，国家应该加大专业涉外法律人才培养。律新社了解到，近年来，司法部高度重视涉外法律服务人才培养，采取措施努力提升我国律师队伍的国际竞争力。各地司法厅（局）、律师协会也大力推动和倡导，培养具有国际视野、通晓国际规则、善于处理涉外法律事务的国际化律师队伍。2018年4月以来，司法部积极开展涉外律师人才库建设，编印全国千名涉外律师人才名册，涵盖国际经济合作、国际贸易、海商海事、金融与资本市场、跨国犯罪追逃追赃、能源与基础设施、知识产权及信息安全等9个涉外法律服务领域。上海作为国际经济中心、金融中心、航运中心和国际贸易中心，具有天然的涉外法律服务基因。近年来，得益于中国对外投资的增长以及“一带一路”建设、长三角一体化发展、上海自贸试验区和上海“五个中心”建设等政策的实施，上海律师从事涉外法律服务工作又有了较大的进步与发展。
截至2019年12月，共有147家外国律所和港澳律所在上海设立代表处，上海律所到境外设立分支机构的律所有20多家。目前，已有近百名律师入选司法部涉外律师人才库，140多名涉外律师入选“上海市涉外法律人才库”。段和段作为最早跨出国门的海派律所，在涉外人才培养和涉外法律服务方面一直走在行业前列。27年来，其经历了从1.0版本到2.0版本的顺利发展，现已跨入3.0版本发展阶段。从原来的涉外精品强所发展至今成为在全球28个办公室、员工超1300名的综合性国际强所，并和遍布全球100多个国家的律所、资产评估等机构进行深度合作，已建立全球化的国际服务网络。从近几年的品牌规模化发展路径来看，段和段变的是体量，不变的是底色。很多分所依旧延续了段和段涉外业务的基因，不少分所的核心负责人都是国内涉外领军人才。在段祺华律师看来，优秀涉外人才的培养除了需要国家和行业支持，更离不开律所的平台发展和律师自身的成长。长期以来，在探索涉外人才培养方面段和段一直不遗余力，近年来更是不断创新发展，走出了一条律所人才培养的差异化之路。
段和段第一期剑桥大学培训
从2018年开始，段和段每年推出一次为期两周的英国剑桥大学访学项目，组织所内律师赴国际刑事法学领域最负盛名的剑桥大学耶稣学院，接受各为期一周的封闭式、法律专业化大师班课程培训和交互式、开放化国际经济犯罪论坛交流活动，这项访学项目也被律师们形象地比作“锻剑”之旅。段和段也在探索分所间的学习和互动，不仅分所间可以互派人员进行项目交流和实习，而且段和段也对外所开放，欢迎有致力于从事或者正在从事涉外业务的律师到律所交流。此外，段和段也在探索国内外分所的人才及业务联动，比如派内地的律师到海外分所工作，用这种方式推动中国律师逐渐“走出去”。包括探索和一些国际高校合作举办培训项目，如华盛顿大学、哈佛大学、香港大学等，通过多种方式提高中国律师涉外法律服务水平。
段祺华律师介绍，段和段人才培养的另一秘诀是 “干中学，学中干”，即强调在实践中进行学习。“我们在做国际诉讼、国际仲裁案件时，会带着团队一起做，让青年律师在从头到尾参与一个国际大案时，了解整个流程，从而训练出更符合国际标准的办案能力。“段祺华律师通过实践总结道：“很多国际诉讼的开庭时间常常是一个星期甚至一个月，律师在熟悉证据，准备证人盘问、抗辩观点时所做的准备需要耗费更多的精力与时间，这与国内的标准是相差很多的。当前中国涉外律师经验的匮乏使得一些律师在处理一些国际问题的时候，常常处于被动和尴尬的境地。”这些年来，段和段涌现了一批优秀的涉外人才，在2019年《全国千名涉外律师人才名单》中，段和段居晓林、王啸波、吴坚、俞毓斌、郑明汉、王钠、邱雨、张晓君、辜超平、康毅、夏忠等多名律师荣誉入选。在一些国际知名榜单排行名单中，也经常看到段和段律师的身影。很多律师不仅能够在国内以及海外仲裁机构代理客户处理仲裁案件，同时还在一些重大的仲裁案件中赢得国际仲裁界的关注。如合伙人居晓林团队代理浙大网新赢得新加坡仲裁裁决不承认及不执行案；合伙人陈若剑团队代理被收购方张兰女士处理CVC基金与张兰3亿美元的仲裁案等。此外，段和段许多合伙人已被多家仲裁机构纳入到仲裁员名录中，并经常在具体案件中被委任为首席仲裁员。多年来，在段和段律师参与办理的涉外法律服务项目中，很多项目被列入当地典型服务案例。比如吴坚律师承办的澳大利亚铁矿石及铁路港口综合建设开发项目案，作为跨境投资专业领域的代表，该案入选上海市首批十大涉外法律服务经典案例；由段和段重庆办公室邱雨律师、林少伟律师牵头，联合东帝汶合作律师事务所承办的“海螺水泥收购东帝汶水泥中转库项目”获选重庆市2018年度十大商业交易（非诉讼）法律服务经典案例。如此种种成绩表明，段和段早已脱离了“个人化”标签。对于段祺华律师而言，随着平台“孵化”了越来越多的“律二代”以及更多优秀人才的加盟，律所如何做大做强、代际传承、长远发展是关键。他希望能够打造一家集团化发展、资产化运营的律所，他将之称为律所发展3.0版本。即通过律所、互联网公司、影视公司多维股权激励，将律师与律所的利益发展捆绑，通过设立“发展基金”和“退休基金”为律师提供可持续发展平台。谈起律所未来发展，段祺华律师感慨万千。身为创始合伙人，他愿意把自己的客户和案子主动交班给其他合伙人，今年他会把工作重心调整到律所3.0版本的建设上。“资产化管理已经在段和段被初步验证成功，未来如果能做得好，段和段将会迎来一个质的飞跃。” 今年9月，段和段再次获评司法部表彰的“全国优秀律师事务所”。对于段和段而言，这既是激励，更是动力。我们有理由相信，随着越来越多像段和段一样具有国际格局的中国律所“走出去”，中国律师业必将为中国及世界发展作出更大贡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