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有既定轨道吗？

70多岁的盈科律师事务所创始合伙人、名誉主任郝惠珍在今年发布的新书《活得漂亮：人生没有轨道》中给出了她的答案：人生没有轨道，只有认知、选择、爱与勇气。

从郝主任、郝书记、郝会长、郝律师、郝大姐，到做过主持人、网络大V，成为优秀律师、优秀共产党员 ，当了三八红旗手，拿了奥运功勋金奖，成了央视普法明星，郝惠珍做到了电视有影、广播有声、报纸有文、网络有动静。她还上过新闻联播，做客过焦点访谈，也被领导人接见过，创造了无数个第一，成了有名的大律师，建立了一家超级大所……这样的人生不可谓不漂亮。

律新社卓越之道第二季，律新社创始人、CEO王凤梅与盈科律师事务所创始合伙人、名誉主任郝惠珍对话，深度交流新书《活得漂亮：人生没有轨道》背后的故事：一位优秀女性和优秀女律师的生活与事业之道，以及一路带领盈科从成立时的13人到全球单体最大律所的建设经验和管理心得。

为什么会起“活得漂亮”这个书名，您觉得怎么样算是“活得漂亮”呢？

是一段话启发了我：“18岁的你漂亮不是你漂亮，是18岁漂亮；30岁的你漂亮不是30岁漂亮，是你漂亮；50岁的你依然漂亮，那既不是50岁漂亮，也不是你漂亮，而是你活得漂亮。”我觉得我已经70岁了，依然状态不错，难道不是活得漂亮吗？我就想奢侈一下，这个名字就这么定了。

至于怎样算活得漂亮？我认为，活出了自我，把不可能变成可能，在自己选定的路上付出了、有了成绩、得到了社会的认可，自己也问心无愧，就是活得漂亮。我在70年间多次转换赛道的人生经历——从军人到公安干警，再到机关干部，最后到律师行业的职业转型；作为律师，从参与基层律协、市律协，再到成为全国律协女律师协会副会长，可谓是见过了、尝过了、试过了，有成绩，也有艰辛。全国律师数量从当年的1万名到今天的75万名，我见证了、参与了。在一个行业领域，我不但自己做，还成立一个组织带着大家一起做；从一个人到一群人，我不但低头走路，还抬头看路、仰头指路。我是在婚姻家事领域第一个喊出“婚姻家事案件同样成就大律师”的律师，也是第一个上央视做主持人、第一个走进《法律讲堂》、第一个在北京电视台参与现场直播的律师，更是第一个在出访团作中国法治发展报告的女律师、第一个把婚姻法讲到日本的女律师。我常说自己有点小运气，有点小福气，有点小努力，也有点小成绩。其实也应了那句话：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70年的人生经历中，三次职业转型、六次华丽转身，我总结了最关键的6条宝贵的人生经验：（1）发现自己的优势领域；（2）不断追问自己的人生之路；（3）不断超越自己的勇气；（4）让好习惯改变大脑；（5）允许一切发生，为每一个选择负责，并接受这一选择带来的所有结果；（6）建立服务者心态，让生命为工作赋能。

这本书的腰封上有句醒目的话：“人生没有轨道，只有认知、选择、爱与勇气。”这句话该怎么解读？

所谓人生轨道又叫生命时钟，就是什么年龄干什么事。如一个人18岁成年后的人生轨道是上大学、择业、结婚、生子，进机关或国企当科员、科长、处长、局长、退休。不同年纪适配不同角色，每个阶段都有要完成的目标，人们互相攀比的也是这个。这样的一生不能说不成功，但会留下很多遗憾。人的一生有很多种可能性，年龄不是束缚自己思考的枷锁。看淡年龄，大胆试错，选择一件自己感兴趣、符合自己特长、自己喜欢的事情去尝试，这就是没有轨道。

我在书中第134页写道：“人对于命运的态度有安命、怨命、造命，我就相信造命。有人是强者，有人是勇者，我可以做个探索者。人生没有标准答案，什么样的状态更具活力？与其去预测不如去创造，怕有风险不敢行动的同时也会丧失机会。”我很喜欢一句话：“允许一切发生。”为每一个选择负责，并接受这一选择带来的所有结果。在为每一个选择负责的过程中，学会自省与成长。如果说有什么力量让我成为现在的自己，我认为就是敢于改变、规划、选择的勇气。我相信：人生的长度不能控制，但人生的宽度和深度可以自己决定，用认知、选择、爱与勇气去创造百味人生。

三次转型，六次转身，我当时的决策基点就是希望改变，变成自己希望的样子，其中的路径就是：向往——目标——坚持——努力——再坚持。用知识保证目标的实现，用热情充实事业，用智慧和努力鼓励自己；始终保持“活力+魅力”的状态，前者是热情，后者是能力。就像我的座右铭所言；“人的一生可以不伟大但一定要崇高，人的一生可以不辉煌但一定要精彩！”在外表上，我追求“眼里充满了故事，脸上没有沧桑”。

这本书是您人生经验的凝练总结，书中也处处流露出您对年轻人、年轻律师的关心与了解。如何帮助年轻人获得前行的力量？

年轻就是资本，对于年轻人来说，最重要的是建立自信的观念，保持好奇心、求知欲。敢于尝试、大胆落实，找到和发现自己的优势；不攀比、不追风，在自己感兴趣、有特长的领域里深耕。

我最爱举的例子是游戏工程师，从爱玩到从事这个职业，从开发设计到终身奉献，其实就是从专注、专业到专家的过程。当年，我也是从电影故事里发现了改变人生的钥匙，找到了我喜欢、适合我的职业，也是从专心、专注、专业到专家。我就是为更多的人提供一个敢于创新、敢于改变、敢于挑战的成长模板，给更多年轻人提供一个摆脱平庸、获得精彩人生的指南，希望对年轻人有作用。

您在书中《转型就是成为自己》一文中提到，2020年4月，您开设了自己的短视频账号，现在抖音粉丝已经有400多万。您做“网红”有哪些经验心得？

说到短视频也是个巧合，我是很幸运地赶上了红利期。2020年疫情期间，我们都从线下转到线上，行业号召律师做新媒体，我个人有个理念：人不但要有“老本儿”，还得有“新功”。我开始了短视频的尝试：做了抖音、快手，樊登读书上也有我的课程——《人人都听得懂用得上的法律课》。尝试后，感觉很好玩，在我自己的经历中丰富了拥抱新变化的体验；也很有用，短视频成了律所、律师品牌宣传的新窗口。

律所过去打造影响力，主要通过五个平台：一是媒体，之前以电视广播、报纸为主。盈科一成立就是北京电视台《法治进行时》栏目的法律顾问，当时该频道的咨询电话在我们所，每天中午节目一结束就有咨询的群众，同时节目还会安排律师出境。二是政府、社区，比如我们在三里屯社区开展活动。三是高校讲课。四是通过行业协会建立联系。五是专业搭台律师唱戏，律所开辟专栏，解答法律问题。

目前，自媒体的红利期已过，新的问题出现——成为大V后怎么持续火起来、不掉粉也是个技术活。但尽管如此，也不要小看网络主播。据统计，截至2023年12月，全国已经有1500万网络主播，这也是自媒体领域竞争加剧的原因。但新情况是，今年7月31日，人社部又发布了新的职业，“用户增长运营师”“网络主播”已被纳入国家新职业。以后短视频赛道会更专业，竞争会更激烈。

您是深耕婚姻家事领域的律师，第一个喊出了“婚姻家事案件同样能成就大律师”，推动了婚姻家事领域的发展建设。您对律师的专业选择有何建议？

我在第一线做案子少了，但是一直在为这个领域鼓励与呼吁——婚家领域的论坛，我几乎不错过；相关的书，我会给作者写序。我一直在关注着这个领域的变化和前沿问题，时代变了，社会发展了，财富积累了，婚姻爱情观也变了。婚姻家事业务也面临了新问题，而且表现形式是“问题总是超前发生，法律总是滞后订立”。我希望这个领域的律师在关注个案的同时，关注行业发展的方向，研究前沿的问题，尤其是关注海峡两岸的法律变化、东南亚地区与中国人联姻的婚姻状态、平行诉讼等问题。

我希望资深律师更要站位高，在立法上从呼吁到参与，到拿出议案。其实，我没有像专业律师一样每年上百个案件的记录，但是每年都代表行业参加全国儿童、妇女“两个发展纲要”的制定、参与执行和结果的评估。而且国家还重视男女平等问题，各地都成立了男女平等政策评估专家委员会，在一部法律制定前期，先评估男女平等的国策在法律中的体现。所以，我们做实务的律师要积极参与立法，从宏观方面谏言献策，要有跨学科，跨领域的思维，把实践经验用于立法和案例指导上，我希望在立法层面多一些实务专家。

您在本书最后一章讲述了“服务者心态”，放大社会价值，打开人生格局。您觉得服务者心态对律师的工作与发展有什么样的帮助？

秉持着一种服务者的心态，承担起律师的社会责任，将工作看成是为他人提供服务的载体，让生命为工作赋能。别人的工作都是为了生活，而我觉得我的生活好像是为了我喜欢的事业一直在工作。

我认为，律师职业不但是养家糊口的营生，还有匡扶正义的责任，所以律师在工作中是代理人，而不是代言人。律师要在争取当事人利益最大化的同时，力争传递正能量，让更多接受你帮助的人感受到你的能量。律师是社会工作者，要处理好职业性和商业性的关系，跟上时代，用好数据，发挥自己在社会治理中的作用和职能。

在律所，我希望实现“法律需求者”与“律师服务资源”之间的双向对接，让律师的服务效率翻倍、服务领域扩大，有效解决律师资源匮乏和法律服务需求满足不均衡的问题，让更多人可以享受到高效率、低成本的法律服务。所以，我们所开发了“盈科AI律所智能空间站”，扩大律师的效能，发挥行业的作用，在制定国家规则、参与社会治理方面贡献法律人的力量。

盈科律所的名字出自《孟子》中的“盈科而后进，放乎四海”，盈科的发展理念是“诚信、卓越、创新、开放”“全球视野，本土智慧”，您是如何为律所起名的？

“盈科”在字典中的解释是“盈，满；科，坎”，《孟子》中的“盈科而后进，放乎四海”也是通过水的流动来比喻学习和做事。他认为，就像水流必须先填满坑洼才能继续前进一样，做事也应步步落实、循序渐进，一步一个脚印，扎实地打好基础，然后才能逐步推进。我个人就是这样，不求多，只求好，老老实实做一件事，做到极致，这就是我的追求。

我认为在律所管理中，要掌握律师行业的特点。一是职业身份特殊，既不同于机关，也不同于企业，属于社会组织；二是组织方式特殊，每家所都是一个法人团体，每个律师都是执业者，律所分分合合、律师进进出出；三是执业活动特殊，流动性大，律师都是“空中飞人、高铁常客”，只见微信不见人；四是工作内容特殊，每天都要面对社会敏感案件。

针对这些情况，在盈科律所成立后，我把自己在律管处的管理经验运用于律所管理中。我认为，创始人的作用就是搭台、选人、培养人。路径也要不断变化：律所最初成立时是引凤筑巢，快速发展中变为筑巢引凤。2010年以后，很多律所针对律师的需求改变了做法：选一个大办公室，然后招人，但是无论怎么做都得有“梧桐树”，才能吸引到好人才。

坚持律所文化，只吸收不合并。为了解决律师没有归宿感、看不到前景的问题，盈科建立了多种晋升的渠道和多支队伍，如合伙人、高级合伙人、权益合伙人、管理合伙人等等；工会、青工委、女工委、民主党派联谊会、新联会、八一俱乐部、体育俱乐部、合唱团、舞蹈队等等。坚持党的领导，坚持文化建设、诚信建设，让律师都有平台，都有表现机会，在律所找到归属感。我们提出律所发展既要有硬数字，也要有软文化，还要梳理共同的价值观、伦理观，为此提出了“123456”的党建目标、“1+3”“1+N”的工作路径、“六坚持七探索”的工作方法，特别是创造了“无公益不盈科”的律所理念，传播正能量，书记带头用党委一班人的能力赋能律所的发展，都起到了很好的作用。

律所管理和团队管理都是律师行业难题。盈科自成立以来发展迅速，您认为一个团队或一家律所的领导者应该具备什么样的特质？

我认为，律所的管理者应当具备五种能力：洞察力、思考力、决策力、选择力、监督力。我的经历告诉我：小所靠主任，大所靠团队。律所能不能做大，关键看团队够不够强。团队的工作目标不能是单纯的目标，应该是方向。优秀的团队会有明确的方向和任务，律所管理者就是提要求目标、指导引领、监督落实。

一家律所在发展中要有四梁八柱，要有三支队伍：管理团队、业务团队、研发团队。团队的领头人要具备执行力，要有智商、情商、财商；还要讲诚信、有担当、有激情、有国际视野。我认为律所管理即是技术也是艺术。在律所管理中，要掌握律师行业的特点。一是我国律所管理水平与发达国家律所管理技术之间的差距；二是快速发展的律师数量和不均衡的质量之间的矛盾；三是社会对律师业的高要求与律师诚信和伦理教育缺失的问题；四是青年律师的发展与律师行业的可持续性发展问题。因此，为了满足时代与行业的需求，领导者要以市场、委托人为导向，让新型的生产工具在律所品牌、产品、服务中发挥作用，要激发管理要素的活力，通过这些来促进律所新质生产力的发展，才能实现建设国际一流律所的目标。

您在这本书第三章“超越的勇气”中提到，女性具有“包容、黏合性、格局与敏感”的独特优势，女律师的独特优势如何理解？

女性优势在律所管理中表现得最突出。上世纪90年代的律所创始人在办所中总结了两句话，叫走不出的怪圈，理不顺的关系。什么意思？很多律所的创始人虽然都是朋友、同学、同事一起合伙，但常出现“一年合，两年兴，三年火，四年出问题，五年就散了”，为什么呢？因为合伙人既要做案子，又要做管理，合伙人出钱一样，但出力不同；有人愿意付出，有人不愿意付出，有人有能力付出，有人不善于管理。久而久之，合伙人之间不平衡了，矛盾便会产生。

这时，团队中女性合伙人的优势就表现出来了——她们在协调中懂得取舍，对他人的不完美懂得包容，更善于换位思考。所谓“黏合性”就是她们不仅能够包容，还能用女性独特的魅力影响其他人，因此有女性成员的地方氛围更加和谐。在心理上，女性天生心思缜密、敏锐、观察力强，会注意到细节问题；在某些特殊时刻，她们甚至可以通过自己强烈的直觉，直接洞察到事件的真相。从思维方式上看，女性天生所具有的“利他”思维，可以让她们始终以一种长远的眼光去看待问题，争取合作共赢。这些优势都是女性的加分项，也可以帮助女性获得更多的机会与资源。所以，我建议女律师大胆尝试，利用优势，不仅在律师业务上，还到律所管理中去实现人生目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