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雷

蔚来全球商标负责人

蔚来的历史不是很长，从2014年建立至今，不过十年的时间。但从2018年推出第一款车型起，到如今，蔚来已拥有十余款车型。今天，我将从蔚来的理念、具体业务以及各类产品出发，分析蔚来的商标布局战略。

蔚来在建立之初就拥有全球化的视野和布局。蔚来在中国北京、上海、南京以及美国圣何塞等地有多个不同方向的研发基地，整车制造工厂在合肥；同时，蔚来也是汽车行业中第一家在纽约、香港、新加坡三地上市的公司。在我看来，蔚来不仅仅是一家简单的车企。车辆研发和生产过程中会涉及非常多的技术，特别是与智能、新能源交叉的领域；因此，蔚来拥有的商标也不局限于与车辆相关的十二类商标，例如智能座舱就涉及与科技相关的九类商标。

在汽车行业里，蔚来有个诨号叫作“基建狂魔”。作为一家车企，蔚来在全球布局了1600余座换电站，而换电站的建设就运用了大量的专利技术。目前，蔚来已申请的专利技术超7200件，涉及电机、驱动、智能控制器等各个方面。蔚来的技术核心可以总结为“三电三智”。其中，“三电”指的是电机、电控、电池，“三智”指的是智能座舱、智能网关、智能驾驶。这些技术细分下去，又涉及多个领域。

除汽车本身外，蔚来还有很多运营方面的活动；在进行商标品牌布局时，也要将运营活动纳入考虑范畴，避免侵权行为的发生。例如，蔚来每年举办一次的NIO Day采取“用户申办+投票选出举办城市”的方式，今年NIO Day的举办城市是西安。除此之外，还有蔚来的门店NIO House等等。

当今时代，国际关系复杂，社会不确定性增加，各行各业陷入“内卷”。环境的改变影响着企业发展的节奏和计划，因此，决定企业出海不同国家的先后顺序要基于大量的数据分析。例如，对比中国、欧洲、美国等地市场的新能源用车渗透率，挪威的新能源用车渗透率已达71%。这说明挪威是一个政策相对友好的国家，这也是蔚来选择将挪威作为出海第一站的原因。不过，挪威不是欧盟的成员国，这意味着向欧盟申请的商标不能在挪威授权。如果要注册挪威认可的商标，只能用商标国际注册马德里体系将商标向挪威延伸，或者选择直接申请当地商标。

蔚来的产品方向和服务类型很多，已注册商标超过6000件，覆盖80余个国家。实际上，蔚来申请商标的目的不仅是防御，更重要的是以业务需求为中心进行全球布局。

首先，企业法务或商标品牌顾问要与业务部门充分沟通，了解业务部门想推出商标的定位与规划——该商标是在公司层面构建，还是仅作为一个子产品，抑或作为一个短期使用的品牌？在了解规划的基础上，就可以预先对商标展开风险检测和排查，这是最前端的工作；当然，也是商标申请的理想状态。倘若在商标申请前检索出该商标使用存在风险，就要力劝业务部门，请他们重新头脑风暴、寻找替代方案，并尽力帮助他们在商品正式投入生产前将商标风险降到最低，避免商品推向市场后发生侵权行为。

蔚来出海的国家很多，每个国家都有各自地域性的知识产权，因此可能出现创意性和显著性都非常好的商标在不同国家会遇到不同阻碍的情况。针对这种情形，了解业务部门的产品发展规划就尤为重要。法务可以基于产品规划，提前排查重点市场，比照规划的入场时间，判断入场时是否存在风险。如果预测入场时风险依旧存在，且无法通过谈判化解，那么该商标在这些市场中只能被画红圈，但可以在其他没有风险或风险较低的市场进行销售或服务。

其次，进行商标布局时还需要有一些想象力。有时业务部门提出的品牌规划可能会比较抽象，比如只给出“公益品牌”这一个信息，这就需要法务发散思维去思考公益品牌可能会涉及什么样的商品、出现什么样的转化形式等，并对该品牌以后可能涉及的商标内容进行提前布局。

另外，法务还要对商标进行前瞻性布局。对于一些短期内不会进入市场的商标，可以选择适当的时机，花费较小的代价对其进行提前布局。比如通过商标国际注册马德里体系延伸出去后，可以先为重要核心产品注册商标，因为相较于在海外不熟悉的市场进行维权，商标注册的成本会低很多。去年6月，中华商标协会发布预警：有21个新能源领域的品牌商标在菲律宾被抢注。其中没有蔚来的商标，这得益于蔚来根据菲律宾商标申请的程序特点，提前在当地进行了滚动申请，从而防止他人的恶意抢注。

每个国家的商标注册流程和标准各不相同，获准注册之后的商标权利稳定性也不同。

在中国，由于商标申请量大，很多中文和英文的常用词资源都已被占尽。在此前提下，要想再提出一个朗朗上口、公众接受程度高的商标很有难度，可能需要先排除一些僵尸商标，才能够真正拿到自己想要使用的商标权利。

中国申请商标的异议成本比较低，通常每个阶段都有固定的代理或律师费用，即可走完全部流程。但在美国，异议成本非常高。因为异议程序和诉讼程序一样，要求双方递交证据，经历多轮庭审。在此期间，美国商标局的审查员会全程参与并提出自己的看法，一旦他们提出了新的观点，就会延长异议程序的时间。我们知道，美国律师往往是计时收费的，因此整个异议程序走下来，仅律师费就可以达到10万美金左右，这对一般企业来说是难以负担的。所以一般双方会倾向于在异议程序中达成和解；相较而言，中国的和解案例比较少，原因之一在于我国商标局对近似商标共存的认可度较低。

举个例子，在中国，完全相同的商标在同一类似群里绝对不可能共存，但在欧美地区这种共存是有空间的。在尼斯分类中，类似群体里的不同商品有一定的区别，比如车和儿童汽车座椅。儿童汽车座椅属于汽车零部件的一种，因此这二者可视为类似商品。这二者如果在欧美出现了相同商标，只要双方权利人达成共识，商标就可以共存，但在中国则不行。中国对商标的审查在前，即商标申请时的审查非常严格，但获得商标注册证后，商标权利的稳定性也会非常高，商标权利人可以拿着注册证去进行维权，商标使用起来也会更加安心。

在欧洲地区，商标即便已注册也仍可能存在风险——欧洲大部分国家的商标局在进行商标申请时不做实质审查，只会给已存在的类似商标权利人发一则通知，告知他们监测到一个相同或者相似的商标且商品品类也存在关联，询问他们对该商标注册是否存在异议。基于申请中的商标尚未开始在当地使用、暂无明确威胁，很多权利人对此持无所谓态度，也不提起商标异议。这一方面加快了商标申请的速度，另一方面却降低了商标权利的稳定性。日后在先权利人仍可以提起商标无效程序，已注册商标在实际使用过程中也仍然存在被控侵权的风险。这在中国是完全不可想象的。中国也有商标无效的程序，但针对的是恶意明显、存在代理关系、违背授权人的意志进行抢注商标的行为，只有在这些情况下，才能将已注册的商标无效。可见，企业在欧洲地区进行商标注册前，更需要做好商标的检索和风险排查。

中国企业想要出海，除了可以通过商标国际注册马德里体系申请延伸，还可以直接在本地申请。通过马德里体系延伸时，会受中心打击原则约束，因此要把握好申请延伸的时机。我们有一个可供选择的思路：先选择一个在先商标总量较少的国家注册基础商标，以便于更顺利地获得基础商标；获得基础商标后，再在6个月优先权宣告期内通过马德里系统延伸到其他成员国。这是一个不错的经济实用思路，但走马德里系统所需的周期比较长，国际局和国家局之间需要进行相互传递，有时甚至需要花费半年到一年的时间。对于急于进入外国市场的商标，建议直接去该国申请，这样获得商标权利的速度会比较快。

另外，如果没有进入美国的计划，又不想在美国市场被别人抢注或占有商标，那么就要在申请后递交使用意向声明，而不是急于使用美国商标法44(d)“在海外有商标证”这条依据把商标在美国注册下来。因为美国讲究使用原则，如果商标在美国获准注册，那么在它注册完成后的第五年、第六年、第十年都要提供真实使用证据，这样才能保住该注册商标。而提交了使用意向申明后，至多可以在注册前争取到额外的三年时间，为产品出海作更好的铺垫和准备。

最后，当整个出海商标的布局都在有序进行的时候，既要主动维权、加固盾防，也要勇于出击。这要求企业在线上、线下实现对全球商标注册的全部监控，这也是蔚来目前在做的一项重要工作。如若发现商标被侵权的情况，蔚来一定会进行坚决的打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