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丨杨闪闪
2024出海的坑，2025就不要再踩了。 中国企业出海不仅仅是简单的市场扩张行为，还涉及复杂的国际法律环境适应问题。不同国家和地区拥有截然不同的法律法规体系，尤其是在数据隐私保护、内容审查制度、劳动雇佣规范等方面存在显著差异。 例如，TikTok在欧洲面临的高额罚款风险就揭示了数据合规的重要性；而在英国，用工模式的选择同样考验着企业的智慧，EOR（Employer of Record）等创新性的解决方案成为应对当地严格劳动法规的有效途径。此外，国际贸易摩擦加剧、地缘政治不确定性增加等因素也使得企业在规划海外布局时必须更加谨慎。关税政策调整、经济制裁措施等都可能随时改变企业的经营成本和发展战略。同时，文化差异所引发的问题也不容忽视，如卫龙辣条因成分问题被日本召回事件就提醒我们：深入理解并尊重目标市场的风俗习惯是成功的关键之一。 在律新社研究中心的涉外调研中，多位跨国企业法总和专注于涉外业务的资深律师分享了他们的见解和经验，揭示中国企业在拓展海外市场过程中遭遇的主要法律障碍，同时提供实用的解决方案和支持策略。
企业出海，必须法律先行。
各国间不同的法律体系、监管政策以及文化背景，使得企业必须在合规经营、合同管理、知识产权保护等方面作出适应性调整。再如，在某些国家，严格的劳动法可能影响人力资源策略，而复杂的税务法规则要求公司重新审视财务规划。此外，反腐败条例、数据隐私保护等议题也日益成为跨国运营中不可忽视的因素。
周颖 瑞士SIG集团亚太北区法务及合规总监
站在跨国公司法总的视角下审视，瑞士SIG集团亚太北区法务及合规总监周颖认为，随着中国企业的国际化步伐加快，企业出海主要采取三种形式：产品出口、跨国并购以及绿地投资，每种方式都有其独特的利弊。例如，在反垄断方面，中国企业需应对跨国并购集中申报、跨国运营中的反垄断问题，以及可能遇到的反垄断案件调查、民事诉讼等复杂问题。在公司治理方面，良好的管理结构是成功的关键，这涉及董事的构成与任命、股东会和董事会的运作程序以及职权划分等重要问题。劳动人事政策也是重要一环，涵盖人权保护、反歧视和反骚扰、加班与竞业限制、解雇流程以及工会权利等方面，以确保员工的合法权益得到保障。数据安全和个人信息保护是当今全球化背景下不可忽视的领域，它涉及个人信息收集的合法性基础、特殊群体的额外保护措施以及数据跨境传输的合规性。此外，知识产权保护、反腐败与反贿赂、税务法规及出口管制规定也是中国企业迈向国际时不可忽视的法律议题。周颖强调，面对这些复杂问题，企业必须建立起全面的合规体系，以应对国际市场的法律环境变化，确保企业在海外市场中的长期健康发展。
张烜 观韬（上海）律师事务所权益合伙人
观韬（上海）律师事务所权益合伙人张烜针对中国企业在“走出去”之前、“走出去”过程中和“走出去”之后三大关键环节面临的法律挑战分别提出了不同的应对策略。
“走出去”之前：
1.境内投资手续的合规挑战。目前仍然有部分企业出于不同的目的，在未办理相应的境内备案/审批手续的前提下直接开展跨境投资，存在合规的风险。
2.数据跨境传输的挑战。大部分企业在拓展海外市场时，通常是先进行业务的拓展，过程中往往会同步伴随着数据的跨境传输。然而，很多企业对于数据跨境传输的敏感性不强（包括在海外开展业务时的数据收集），从而可能面临来自境内和境外的数据方面的合规风险。
“走出去”过程中：
1.海外架构搭建布局的挑战。经历了此前粗放式的直接出海，目前大部分企业多少都会有搭建海外架构的意识，已经有了一定的进步。但是，随着全球地缘政治的紧张和经济割裂的加剧，以往单一的以隔离风险、单一所在地税筹为目标的架构搭建，已经无法满足当前的架构搭建需求。对于在当前环境下出海的企业而言，在搭建架构时，更需要进一步考虑供应链反制裁、全球视野下的税筹、跨境争议解决的实际承认和执行等多个要素，从而设计符合自身出海业务特征的海外架构。
2.企业出海综合要求提高与服务机构能力不足之间的挑战。中国企业在过去几十年内的发展速度极快，且目前寻求出海机会的企业本身均已具有一定的能力。然而，无论是在法律、财务还是商务服务方面，相较于目前庞大的企业出海需求，服务机构的出海服务能力仍具有较为明显的差距，且不同服务机构之间尚未建立成熟的协同服务体系。因此，对于出海企业来说，为找到对口且专业的服务商，其甄别成本较高，且在部分情况下可能导致出海的进度放缓。
“走出去”之后：
1.本地化合规挑战。鉴于当前整体的大环境，中资企业在海外开展业务的过程中，将会更容易受到当地监管部门的关注。因此，需要在多方面提升对合规的重视程度，包括当地用工、当地投资和并购、当地业务开拓、当地政府部门信息登记等。
2.海外诉讼增多的挑战。随着出海企业业务类型的多样化、出海国别的增加、海外合作伙伴的多类型化，中资企业在海外面临的诉讼数量也呈上升趋势。因此，对于出海企业而言，应当提前布局潜在的诉讼应对机制，避免当争议实际发生后无法采取有效的应对措施，或已经错失采取最佳应对手段的时机。
张利宾 北京市京都律师事务所涉外业务部主管合伙人
北京市京都律师事务所涉外业务部主管合伙人张利宾同样认为，在全球化的背景下，中国企业出海面临诸多法律挑战，尤其是在当地法律和政策动态的复杂性上。张利宾对针对企业出海提出了以下建议：
1.重视前期筹划与研究：通过中国涉外律师与当地律师的合作，对投资地的法律制度、政策及潜在风险进行全面研究，制定针对性、预判性的风险解决方案，特别关注法律与政治风险。
2.审慎签约与尽调：在项目前期谈判中，优先完成尽职调查，确保项目在商业和法律上的可行性。在项目主要协议中，应设置明确的前提条件和安全退出机制，避免在缺乏退出机制的情况下作出无条件投资承诺，以减少后续的可能争议。
3.注重社会责任与文化融入：积极参与当地社区建设，与民众建立良好关系，实现利益共享。这不仅有助于融入市场，还能提升企业的国际形象。
4.强化风险管理与经验复盘：针对出海过程中可能遇到的法律纠纷，梳理以往仲裁和诉讼案例，总结教训，优化谈判和协议设计，减少风险暴露。
种种出海挑战对涉外法律服务人士的专业能力提出了更高的要求。涉外律师的角色正逐渐从传统的法律顾问转变为企业的战略伙伴。这意味着涉外律师必须拥有更广阔的视野和更强的综合能力，能够跨越不同法域，理解并协调各国法律法规之间的差异。同时，对律所而言，培养一支既精通法律又熟悉商业运作的专业团队，使其成长为能够在国际舞台上独当一面的专业人才，不仅是应对当前挑战的必要之举，更是为未来储备力量的关键步骤。
以法律合规人为例，当前，法律合规人面临着快速变化的业务环境。市场竞争愈发激烈、技术创新步伐加快以及法律法规的频繁更新（如《数据安全法》《个人信息保护法》等新法规的出台），使其业务模式不断变革，合规要求更加严格。
沈悦志 德国汉高集团北亚区总法律顾问、大中华区执行委员会委员
为应对这些挑战，德国汉高集团北亚区总法律顾问、大中华区执行委员会委员沈悦志提出了几项建议。
其一，应提前做好准备。即精准分析商业公司当下面临的外部法律合规监管环境变化，并合理推断外部发展趋势。其二，深入（go deep）。即深入了解新趋势、新技术对于各种法律关系的影响，以及对风险预防与管控的影响，并在前述基础上策划和实施应对方案。其三，保持终身学习的态度、理念与能力。其四，对于若干具有共同性的法律合规实务专题，没必要重起炉灶，完全可以充分借鉴欧美市场经济法治发达国家已有的良好惯例与经验。其五，始终保持宽阔的全球化视野与深刻的洞察力，让专业精神肌肉保持灵敏性（agility）。
挑选到既符合企业需求又能有效支持公司战略发展的律师或律师事务所，是法总的一项重要工作。一个优秀的律师团队不仅能提供专业的法律咨询和服务，更能凭借其丰富的经验和资源，在关键时刻为企业出谋划策，帮助企业规避风险、抓住机遇。
沈悦志在分享中还谈到，法总在选择律师团队时主要考虑三个因素：
1.事务性质与律所专长。对于重大复杂的法律事务，如全球性并购等，倾向于选择市场顶尖、声誉卓著的律师事务所，这类项目通常受到高层密切监控，因此更重视律所的专业能力而非成本。
2.性价比考量。对于常规性的法律服务，价格会成为较为重要的考虑因素，此时会选择能提供合理价位且服务质量可靠的服务提供商。
3.专业领域深耕。对于特定领域的复杂或小众法律问题，偏好选择专注于该领域的精品律所，这些律所在特定领域内有深入研究和丰富经验。此外，沈悦志建议外部律师在与客户沟通时最重要的是保持真诚，要明确表达自己的专长，并适当分享失败案例，以展示其解决问题的能力和专业深度。
涉外律师作为连接不同法域的专业桥梁，其角色正变得愈发重要且不可或缺。随着传统外资引进（FDI）业务逐渐饱和，中国企业“走出去”（ODI）的需求激增，对能够胜任后者任务的专业人才的需求也水涨船高。优秀的涉外律师不仅能成为出海企业的庇护所，也是能预见风险的瞭望者，在复杂的地缘政治变动面前为客户提供前瞻性的建议和支持。
观韬（上海）律师事务所权益合伙人张烜将“涉外律师”的角色细分为两大类：（1）帮助外国客户，处理中国大陆地区法律事务的律师；（2）帮助中国客户，处理中国大陆地区之外法律事务的律师。
对于第一类律师而言，他们需掌握中国大陆的法律法规，并持有相应的执业资格证书。此外，良好的外语能力和对外国文化的了解也是必不可少的。第二类律师则面临着更复杂的挑战，他们不仅要熟悉目标国家或地区的法律体系，还需熟练掌握当地语言，甚至可能需要获取当地的律师执业资格——尽管很多国家对外籍人士考取此类资格设有严格限制。这类律师还必须深入了解投资经商环境，并与当地法律服务机构保持紧密合作，整合其他相关资源，以满足客户需求。值得注意的是，这类律师通常会专注于特定国家或地区，因为要全面覆盖全球市场几乎是不可能的任务。
张烜分析道，从实际法律服务市场来说，场景（1）已经属于传统业务（以往的FDI业务就属于此）且市场在萎缩中；场景（2）属于相对新兴的业务（也就是ODI以及中资企业出海业务），而当前国内法律服务市场在这一领域尚存不足，无法完全满足市场需求，这也意味着该领域的涉外法律人才有着广阔的发展空间。因此，培养能够胜任场景（2）任务的专业人才成为当务之急。除了上述提到的各项技能外，张烜认为，若涉外律师还能进一步提升项目整体分析与把控的能力，以及获得国际商事仲裁的经验，则更能为客户制定全面的解决方案，提供一站式的法律服务，成为企业拓展国际市场时不可或缺的合作伙伴。
北京市京都律师事务所涉外业务部主管合伙人张利宾同样强调，要成为一名优秀的涉外律师，需要具备以下四大能力要素——
1.法律与政策能力：与当地律师紧密合作，快速熟悉目标国的法律制度，包括合同法、公司法等核心法规以及商业环境，了解国际公约、双边条约和国际惯例等。掌握国际商事仲裁和投资仲裁的规则与实践，能够涉及多层次争议解决机制（如协商、专家裁定、仲裁），为客户争取最大利益。
2.跨文化交流沟通能力：了解目标国的文化、宗教、民俗及社会风土，避免文化误解，增强沟通效果。
3.商业经验与全球视野：帮助客户搭建跨区域投资框架，在国际项目中实现法律与商业目标的有机结合。在地缘政治、能源危机、气候变化等全球性议题上保持敏锐洞察，及时为客户调整法律服务方案。
4.风险敏感度：在谈判与合同设计阶段做好风险预判，尽可能降低潜在风险的发生概率。一旦出现争议，能够迅速启动应对机制，控制损失并快速解决问题。
出海征途漫漫。复杂的国际法律环境犹如一片迷雾，既考验着企业家的胆识，也彰显了涉外法律人的重要性。他们不仅是企业海外合规之路的引路人，更是风险防范的瞭望者，为企业保驾护航，在变幻莫测的地缘政治环境中开辟出一条光明大道。未来，我们期待更多涉外法律人能够与中国企业一路同行，凭借智慧与胆识，克服重重困难，在世界舞台上绽放光彩。
